【双玄】性空山(二)




   “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,以后我就称呼你为……”

    称呼他什么呢?为什么话到嘴边说不出了呢?为何眼前人的容貌也越来越模糊了呢?灵文呢?为什么一回头哥哥也不见了?为何四周越来越暗了呢?师青玄睁开眼睛,看到的只有观里破败的屋顶。他坐起身,看到几缕阳光从窗户缝里透过来,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,天已大亮了。

   观里的供桌上好像多了一个食盒,大概是贺玄说过的给他送的饭。他勉强撑起无力的身体,走到供桌前,打开食盒,里面是几个馒头和稀粥素菜。自离开黑水鬼蜮之后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,体力早已透支,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,应该把这些东西吃了,但他只是看了看,又将盒盖盖上了。不是嫌不好,只是一想起兄长,他实在没有心情吃东西。他靠着供桌腿缓缓坐了下了来,双手抱膝,将脸埋入腿间再一次无声的哭泣起来。 眼泪流干了,他就坐着发呆,眼睛怔怔地看着墙上的一个点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

      天将黑的时候,贺玄再一次出现了,鬼来去皆无声息,师青玄也不看他,依旧两眼无神的发呆。贺玄竟没有发火,只是绕过师青玄走到供桌前,打开食盒,看了一眼里面丝毫未动的饭菜,依旧是一贯冰冷的语气:“凡人的食物自是比不上仙京的美酒佳肴,你真不想吃,也不会有其他食物给你。门窗都没锁,你若铁了心想寻死,我也不拦你,上吊、自刎、跳井,你现在凡人之躯,也十分容易。只是劝你别做饿死鬼,有多少凡人为了活下去,泔水也照吃不误,更别说饥荒之年,易子而食。想不到水横天张狂几百年,却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弟弟。早知如此,何必冒死逆天改命,大可风风光光做他的水神,哪至落得如今笑话一场。”说完冷笑两声,便又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师青玄一直恍恍惚惚的,只觉得贺玄低沉的声音一句一句传来,好像都听得懂,又好像都与他无关,直到听见“水横天”三个字,眼睛里才终于聚了一点光。

      他想到:白话真仙最初的目标明明是他,结果死的不是他,化鬼的也不是他,他被哥哥保护了几百年,哥哥临死前放心不下的也是他,他却只能自暴自弃。如果死了就能见到哥哥,哪怕是被哥哥痛骂一顿也是好的,只是哥哥的尸体不完整,怕只怕死后也不能相见。既然贺玄暂时不要他的命,那就他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好了。

     师青玄扶着供台站起身子,取出早已冷掉的饭菜,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。桌上还有一件旧的道袍,他换下了身上染血的白衣,轻轻抚过上面的血迹,抱在怀里半晌,然后万分小心珍重地将其收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到了夜晚,他又做了那个梦,梦里他依然叫不出贺玄的名字,他不知道为什么,只觉心里很难受,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堵在胸口,让他说不出来。他一想便头痛的不行,索性放弃了。

       天亮之后,师青玄打开了窗子和门,让阳光照进屋子,许多未见阳光,令他感到有些刺眼,适应片刻,他才看到了这间道观的全貌。虽然又小又破但该有的还是有,比起危房荸荠观还是一间像样的房子,神像、供桌都有,很久以前应是有人住过的,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荒废了,后院还有一口井,难怪那天贺玄说让他去跳井……

     师青玄站在门前,秋风吹过他的面庞,使他不由生出亲切之感,那些纸扇轻摇,乘风而起直上九天的日子,终究是随风四散杳无踪迹了,不知现在还有谁,来为人间驱恶风、起好风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屋里的尘土呛得他咳嗽,师青玄只得简单地打扫了屋子,他自小养尊处优,之后又做了神官,几百年没干过体力活,不过一个时辰,便是满头薄汗,手上还磨出了几个水泡,但是至少他不必去想那些纠结的事。有时他想起谢怜,不由十分佩服那位太子殿下,几百年如同凡人的日子,到底是怎么过来的?

        距离那天贺玄走了之后,师青玄两三天没见过他了,他不禁想:“贺玄在做什么呢?他为了向我和哥哥复仇,独自一人忍耐了数百年,终于成为绝境鬼王。如今哥哥已死,他的仇人只剩下我了,如果贺玄某天真的想杀了我……我也无力反抗,只愿在那之前能安葬了哥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抬起头,看着观里那尊神像,做工粗糙,同贺玄一点都不像,毕竟他是鬼王黑水沉舟而不是地师“明仪”,真的明仪早已化作白骨。那么明仪真的是贺玄杀的吗?也许他并不了解贺玄,但当贺玄还是“明仪”的时候,确实是一位非常好的神官,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“明仪”要做他最好的朋友,喜欢拉着“明仪”化了女相到人间去行侠仗义。对方虽然总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,但每每还是会跟他同去,遇到危险还会挡在他前面。如果只是为了做戏,上天庭浑水摸鱼的神官何其多,何必做到如此地步?还是他从来就没认识过真正的贺玄?

    这些天,偶尔也会有一些好奇的乡民来到观里,问东问西,也有个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,悄悄说‘’丑"之类的话,但他已然不在乎了。他说不出话,只能写字,告诉乡民地师可以帮助他们修桥、铺路、盖房子,镇上的人似乎并不怎么相信神,但是看他身有残疾,孤苦无依,倒也送他一些吃食,他心中不由微微感动,心道博古镇确实是民风淳朴,若非贺玄替他承受了白话真仙诅咒,即使不飞升,也会平安顺遂一世吧。

    

    仙京之上,琼楼玉宇,师青玄远远看见师无渡一身白衣,轻摇折扇,立于云雾缭绕之间。他笑着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:“哥!”

      师无渡笑着点点头,道:“是不是又化女相去凡间玩了,说了多少次,少管闲事,一天不好好修炼,尽给我惹麻烦。”师青玄也笑了,道:“你也知道我化女相法力比较强嘛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会有分寸的,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修炼,不让你操心!”

    他正如同平常一样期待得到夸讲,然而突然听得一声东西撕裂的声音,一直握在师无渡手里的水师扇竟然裂开了,他赶忙看向师无渡,却发现师无渡的五官竟不断流出鲜血。

    他怕极了,抬手去擦,一边擦一边喊着:“哥,你怎么了,你别吓我,你千万不要有事啊!”

    但是师无渡的血越流越多,根本止不住,他四处张望,想寻求帮助,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他急忙跑到那人面前,道:“明兄!明兄,你在真是太好了,我哥他流了好多血,你快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话没说完,便被那人一只手扼住了咽喉,将他提了起来,那人说:“你叫错人了。

    ”明仪”的手越收越紧,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,眨眼间四周已不是云雾缥缈的仙京,而是昏暗的幽冥水府,空气中充满了血腥之气,他望着眼前人苍白而阴鸷的俊美面容,从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三个字:“贺……公……子……”

    对方松了手,他从高空直直摔下, 还未着地,便从梦中惊醒了,然后看到了立在一旁的贺玄。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,唯有他衣摆上的水纹泛着淡淡银光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贺玄点亮了灯,打量了一番被师青玄收拾整齐的地师观,转头看向他,面无表情地问道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师青玄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噩梦中未回过神来,只是愣愣地看着贺玄不说话。

     见他不回答, 贺玄的表情又冷了几分,道:“说话,当了几天哑巴不会说话了吗?”

    师青玄叹了一口气,缓缓地道:“我以前就是说的太多了,安静了几天,觉得也挺好的。既然你不让我死,那这些偷来的日子,我总得做些事。”

    他小心地观察贺玄的表情,试探地问道: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’

    贺玄道:“问。”

    “你既然已经不做神官了,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地师观?”

    “不然你想去哪儿,风水庙吗?已经差不多被砸完了吧。”

     “是你做的吗?”

    贺玄冷笑:"师无渡仇家遍地,砸个庙还需要我出手吗?"

    师青玄喟叹一声,心道也是,难怪兄长宁死也不选做个没用的凡人,既无法力,也不能保护变成烂命的弟弟,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真是比死还难过。师青玄又问道:“那真明仪是你杀的吗?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是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,如果你说不是我就信。”

    贺玄大笑:“师青玄,我为了复仇,以一个假身份在你身边骗了你几百年,还杀了你哥哥,你居然还敢相信我,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天真?”

    师青玄还想在说些什么,却突然发现贺玄似乎不对劲。贺玄一只手捂着胸口,一手扶墙,身形不稳,大口喘着气,好像非常难受,低声咒骂了一句:“该死,怎么偏偏这个时候。”    

    师青玄小心翼翼靠近他问道:“你怎么了,身体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贺玄却一把推开他,喊道:“滚开!不要让我看见你!”

    师青玄看着贺玄十分痛苦的样子 ,道:“我知道你恨我,不想看见我,但你好像真的不太好,不然你先休息一下,我,我不在你眼前晃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大约是以前和“明仪”亲近惯了,他不由自主地想扶贺玄一把,只是还未碰到,手腕便被贺玄一把握住了。师青玄看着他的眼睛,贺玄一贯漆黑如墨的瞳色竟变得暗红,道:“好。好!”

    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,对师青玄而言却是极为恐不妙,他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将他笼罩包围,但是他知道,现在想逃脱已经来不及了……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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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半部分写得自己都压抑了,听了很多遍《风居住的街道》,强烈安利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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